與此同時,有關人工智能威脅人類的擔憂隨之而起。將來,機器人是不是會跟人搶飯碗?人工智能會不會反噬人類?人類價值該如何重新定義?在人工智能領域,這些都是當下最熱門的倫理話題—雖然好萊塢科幻電影一早描繪過人工智能反控人類的失控場景,但如果假設成真,人類又該如何?包括物理學家史蒂芬·霍金在內的多位科學家都曾聯名簽署公開信,呼吁開展研究以保障人工智能系統“穩固且有益人類”。特斯拉CEO埃隆·馬斯克干脆認為人工智能“可能比核武器還危險”。
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與倫理學教授杰瑞·卡普蘭( Jerry Kaplan)將自己對人工智能的思考,寫進了《人工智能時代》(Humans Need Not Apply:A Guide to Wealth and Work in the Ag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)一書。2015年,該書被《經濟學人》評選為年度圖書。
卡普蘭身上貼的標簽不少:計算機科學家、未來學家……他還是硅谷的老牌創業者,一手創立了包括Go公司、Onsale在內的多家公司,并設計了世界上第一臺筆觸式計算機,預示了iPhone 和 iPad 的出現。現在,從企業轉身進入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的卡普蘭,更關注人工智能的未來。
在書中,卡普蘭重點描述了智能時代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兩大“潛在災難性沖擊”:持續性失業與不斷加劇的貧富差距。很多科學家都有過類似擔憂。牛津大學的機器學習專家Michael Osborne以及經濟學家Carl Benedikt Frey都曾預測,美國已有47%的工作崗位正處于自動化的高風險下,機器正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人類的工作—盡管技術也在同時創造新的工作崗位。卡普蘭認為,真正的威脅,并不在于人類正進入“一個缺乏工作機會的時代”,而是“勞動力擁有的技能不能夠匹配雇主需求”。在這個問題的基礎上,卡普蘭深入思考并討論了職業教育改革問題。
在卡普蘭看來,庫茲韋爾預言實實在在是一則“科幻小說”。人工智能就像大多數自動化機器一樣,“沒有什么好害怕的”。
富人優先
時代周報:有關商業技巧的書在現在往往比倫理類的書籍賣得更好。你長期從事人工智能的商業化,卻為什么在斯坦福大學講授人工智能道德倫理的課程,并寫下這本書?
卡普蘭:硅谷的人們傾向于相信我們正在制造只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好處的、有價值的技術。這并非事實。每個人都明白人工智能的潛在益處,但沒有幾個人清楚它也有黑暗的一面。我一開始在斯坦福大學教課,講授人工智能的社會與經濟影響,后來我決定將課程部分內容寫成書。
時代周報:你在書中認為人工智能將令社會貧富差距加大,這個觀點是有爭議的,有人認為人工智能的相關技術將帶來平等。
時代周報:技術這個概念太廣泛了,就人工智能而言,它是自動化的形式。一方面它們可能對社會貢獻很多益處,但另一方面,就如卡爾·馬克思所解釋的那樣,自動化是資本對勞動力的替代。因此,擁有金錢的人們能夠掌握自動化技術并以此獲利,而工人們不行。這就增加了社會的不平等。事實上,在包括美國在內的多數國家里,這已經成了一個嚴峻的問題。這也是發生英國公投“脫歐”的一個主要理由。
時代周報:這本書總結了因為技術而帶來的工作市場變化。你認為機器人將會取代很多人類的工作崗位,但技術同時也為人類創造了更多的新型工作崗位?
卡普蘭:自動化的歷史已經很清楚了:機器在舊的工作崗位上替代工人,但最終新財富將會創造新的工作崗位。問題在于,這個過程需要一段時間,而新創造的工作崗位通常需要新的技能,那些被替代的工人往往不具備這些技能。我不認為我們將進入一個缺乏工作機會的時代,我們正在進入的,是一個需要衡量勞動力擁有的技能不能夠匹配雇主需求的時代。
時代周報:在你看來,未來的哪些工作不容易被機器所取代?
卡普蘭:那些要求人類溝通的工作,是其中一類不能夠被自動化所取代的工作類型。沒有人會向酒吧的機器人調酒師傾訴煩惱;當你去購買結婚禮服,總是會更喜歡人類銷售員的意見而不是機器。另一類牢靠的工作,是那些涉及展示人類技巧的工作。除了因為新奇,觀摩機器人賽車不會讓人感覺有趣。此外,還有一些要求在變化環境中擁有多種問題解決技巧的工作。比如說,我不認為護理工作會被自動化,技術在這個工種里只能起輔助作用。
“沒什么好害怕的”
時代周報:你在書中介紹了一些方法來解決未來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社會問題,但技術的發展是無限的,通過人類制定的規定制度能夠有效防止人工智能帶來的社會問題嗎?
卡普蘭:這是人類的問題,將有人類的解決方法。如果我們認為財富不均對社會有害,那么就去解決這個問題。
時代周報:美國未來學家、奇點大學校長雷·庫茲韋爾(Ray Kurzweil)預言,到了2045年,人類就可將整個腦的思想記憶上載到計算機,變身“數碼不死身”,到2100年更可將身體由生物換成全人工制造。你怎么看待這個預言?
卡普蘭:雷·庫茲韋爾的預言在我看來就是科幻小說。 也許有一天它會發生,但離我們太遠了,目前也沒有嚴謹的科學來支撐這一說法。這就好像說外星人將在2045年登陸地球,但背后并沒有證據或者可靠的理由讓人相信這會發生。現在我們幾乎完全不知道人類的大腦是怎么運作的,也不知道連接人們的思想會產生什么影響。機器不是人類,沒有具有說服性的證據表明這一切改變將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發生。
時代周報:Google的Deep Mind團隊和牛津大學近期發表過一篇論文“Safely Interruptible Agents”,提及正在創建能夠防止人工智能程序脫離人類控制的機制。研究者坦承“不大可能總是讓人工智能按人類的理想實施行為”,很多著名的哲學家和科技創業者都擔心人工智能最終威脅人類自身。這種害怕有必要嗎?這種擔心是不是被過度渲染了?
卡普蘭:沒有什么好害怕的。人類制造機器以來,一直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,有時候機器甚至會殺死人類。在美國,大約每天都有10個人死于工業事故,其中的大部分與機器或機器人有關,但這都只是工程設計的問題。在汽車方面,我們一直都在解決這類問題,比如說設計安全條款和測試,以此保證一個合理的安全數量。因此,我們也不得不在人工智能項目中包含保險機制,就像我們對待所有其他的機器那樣—這也正是Google論文所試圖解決的。盡管如此,對于“人工智能系統可能因某種原因變得太聰明,以至于他們能夠‘避開’安全控制”的觀點,我還是不同意。我認為機器人沒有獨立的欲望和需求,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是,我們該怎樣設計,才能讓它們尊重人類社會傳統。
中美AI不存在差距
時代周報:自從Google研發的人工智能AlphaGo擊敗專業的圍棋冠軍,更多普通人開始討論和關注人工智能的發展。在你們業內,AlphaGo的勝利對人工智能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?
卡普蘭:Google的AlphaGo勝利,展示了人類在探索人工智能新途徑方面的一些巨大勝利。但正如1997年IBM的“深藍”程序打敗當時的國際象棋世界冠軍 Gary Kasparov一樣,它幾乎只能表明我們現在制造了一臺能夠玩這個(或相似)游戲的機器,實際上,AlphaGo的勝利不具備意義重大的實際價值。
在我看來,這兩場勝利,更像馬與汽車之間的比賽。沒有人會驚訝汽車會取勝。但人們絕不會因為機器能夠做同樣的事情,就再也不玩圍棋。如果因為有了能夠唱歌、跳舞的機器人,人類就不再唱歌跳舞的話,這就太可笑了。總之,這場勝利對機器來說很有意義,但對人來說則沒什么影響。
時代周報:目前,中美在人工智能研究領域,技術差距和商業應用的差距有多大?
卡普蘭:不久前我在中國待了一個星期,我不認為中美之間存在差距。中國有很多有才華、受過高等教育的人。再說,我也沒有看見有什么先進的技術是美國使用得很廣泛而中國沒有的。有句英語俚語叫“籬笆那邊的草看起來更綠”,我能保證,美國的草并沒有比中國的更綠。實際上,我希望美國能盡快出現一個跟微信一樣好的項目。